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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还是小丑?
——漫谈刺客荆轲及其连环画形象
  “荆轲刺秦王”是一个著名的历史事件,荆轲也因此事从一个普通的刺客一跃而成为一个有名的历史人物。自从太史公在《史记》里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后,古往今来,几乎在所有国人眼里,荆轲从来就是一个不畏强暴、扶弱锄强的英雄,一个正义的侠客。两千多年来,这个英雄的形象基本没有受到置疑。但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一位历史伟人对另一位历史人物的评价,使荆轲的英雄地位发生了动摇。
  这就是毛泽东对秦始皇的肯定,老人家赞赏秦始皇对统一中国,“书同文,车同轨”——整和华夏文化的历史功绩,认为他是历史进步潮流的代表。老人家曾说,“我赞成秦始皇,不赞成孔夫子”。他还写诗批评郭沫若:“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于是在文革中,人们把秦始皇和他的相国李斯赞颂成法家路线的代表人物,回避了他的残暴,甚至连“焚书坑儒”的文化专制也被美化为一场儒法斗争的文化革命。在这种氛围下,连环画的创作随着秦始皇历史形象的拔高,荆轲的形象不可避免地被降低。50年代河南曾出过连环画《荆轲刺秦王》,大概还是英雄形象。到文革中,秦始皇已成为法家路线的代表,卓越的政治家,连环画的形象也一扫过去暴君的形象,成为一位杰出人物的正面形象,那么相应的,刺杀秦始皇的荆轲也成了妄图开历史倒车、螳臂挡车的小丑。如在70年代出版的戴敦邦画的连环画《秦始皇》里,荆轲尖嘴猴腮,獐头鼠目,形象猥琐,在秦始皇的威严气势面前卑微矮小、慌作一团。在杨雨青、胡博综、潘小庆画的《秦始皇》里,第25页是这样描写荆轲行刺失败的下场:“这时,庭下的文武官员赶来了,砍死了荆轲这个死心塌地为奴隶主旧贵族搞复辟阴谋的小丑。秦王政更加坚定了统一中国的决心。”最近网上出现了一本文革版的《秦王斩荆轲》,封面上荆轲不堪一击,被秦始皇一剑斩倒在地。从《荆轲刺秦王》到《秦王斩荆轲》书名的变化,使我们感受到不仅仅是简单的主谓宾的文字变换,而是对人物评价的变换,荆轲从英雄变成了小丑。
  文革结束后,随着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对历史的评价走上历史唯物主义的正道,越来越客观。艺术从属于政治的口号也不再提,艺术创作的自由度大为提高。人美(杨春瑞绘)、沪美(徐谷安、于骏治绘)、闵美(王井绘)、岭南等出版社都出过《荆轲刺秦王》的连环画,基本上恢复了荆轲的英雄形象,但也没有简单地将秦始皇丑化,而是既肯定了统一之功,又批判了暴虐之罪,把他塑造成既雄才大略、颇有作为,又残暴专制。当然,人们并没有停留在简单地恢复秦始皇和荆轲的历史形象,在艺术创作中不断地进行历史的、文化的、道德的拷问。如电影《刺秦》、《秦诵》,电视剧《战国》等影视作品中就把秦始皇和荆轲的形象刻画得很复杂,对荆轲刺杀行为的价值存有疑虑:他是为燕丹知遇之恩去刺杀,还是为自己的刺客名声去刺杀,还是为了一个名叫赵姬的女人去刺杀?他的行为的性质是反抗侵略还是阻挠统一?他是孤单英雄还是雇佣的杀手?是只身闯虎穴的英雄壮举还是自杀式恐怖主义袭击?也有人置疑荆轲为何会失手,是考虑不周、还是太过紧张兴奋而发挥失常,抑或是胆怯,或是心有不忍,英雄惜英雄?当然,一些艺术创作的“戏说”使荆轲这个人物离历史真实越来越远,英雄形象也越来越模糊了。
  其实,对于荆架,我们不能仅用现代人的标准和眼光来理解和评判,而只有把荆轲放在其所处的历史时代与历史条件之下考察,才能避免过分的褒贬,从而得出合乎历史真实的认识。
  从史实来看,荆轲是一个游侠,一个刺客,侠客的人生念念基本上就是打抱不平,重诚信,忠然诺,愿为知己者死,这散发的是一种江湖义气。侠客行走江湖,固然有实现其人生信念的一面,也有以此方式生存的一面,这是这类人物的历史局限,他们的思想认识不可能更高。从荆轲当时所处的历史时代和历史条件来看,秦国要并吞燕国,燕太子丹为了保家卫国的政治需要,雇请荆轲这样一个刺客,去刺杀秦王,是合乎燕国的政治利益的,是爱国的;而荆轲履行一个刺客的职责,有打抱秦以强凌燕之弱之不平的意思,也有报答燕丹知己的意思,燕丹能认识到荆轲这个刺客的作用和价值,以礼待之,就是一种知己,燕丹是欣赏并尊重荆轲的,荆轲重然诺,答应了的就去做,虽死无悔,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刺杀秦王的道路,也是合乎一个侠客的做人准则的。荆轲在易水河畔悲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燕太子丹及有关送行人员皆穿白衣白帽来为荆轲送行,荆架明白这一去生还的可能性渺茫,但仍然慷慨赴死,可以说具有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胆识。荆轲所要刺杀的不是普通的平民,也不是一般的豪强,而是声威赫赫、举世畏惧的秦王,意义自然非同寻常。在国人的观念里,秦王嬴政固然是统一中国的历史功臣,却也是一个残酷暴虐的封建君主,荆轲以一个下层流浪者身份——游侠而不惜一死去刺杀之,行刺之时,他所能认识到的,只能是以弱抗强,反抗的是秦王的残暴与对列国的虎狼之心,这样的人,敢于挺身而出,当然是一位壮士和英雄,这样的行为,在当时的社会上极具震撼力,当然是一种义举和壮举。荆轲之所以能在司马迁的《史记》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千古传育的英雄人物正是基于此。至于说秦王统一中国是历史的需要和进步,而燕丹企图改变这个趋向是逆历史潮流而动,这是历史学家需要思考的问题,并不适宜于当时环境下的燕丹和荆轲,我们不能用今人的眼光来苛求他们,不然的话,我们又如何评价屈原、文天祥、史可法们的爱国呢?何况马克思也曾说过,恶往往是推动历史进步的动力,也许民族和国家的进步正是要以牺牲燕丹们和荆轲们的利益或生命为代价的。
文:吉吉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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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若无人
韩黎坤 绘
荆轲刺秦王
徐谷安 于骏治 等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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