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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个烟蒂和一袋小人书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是关于小人书的。尽管我不吸烟，但还是同香烟扯上了联系，因为它是我爱小人书，以及我养成嗜书习惯的最初启蒙者。
十岁那年，我和同村的另外三个小伙伴在上学途中常常发现，有个拄着拐杖的驮背老头独自走在公路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后来得知他是个外县“五保户”，被领村的一个远房侄子接来一起生活，我们管老头叫“驮子爹”。我们亲眼看见驮子爹将别人丢在路旁的烟蒂拾起来小心剥开，把未燃尽的烟丝抖在一起用报纸卷成喇叭状，点着后美美地吸，我们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每天都在这条路上找几个来回。有时我们可怜他，看见烟蒂也帮助他收集，送到他晚上睡觉的小杂屋前。
有一天驮子爹为了感谢我们的一小把烟蒂，把我们喊进他的小屋，从床头柜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布袋，挑出四本小人书，让我们带回家看。自从发现这个秘密后，我们四人就开始了“阴谋”活动，每天只送四个烟蒂给他，然后缠着他要小人书看。驮子爹也明白我们的招数，干脆摊牌了，把布袋掏空。我的乖乖！小人书竟摆了满满一床，有百多本，原来他是靠租书过日子的。就在我们眼露贼光伸手抢书时，驮子爹给我们提条件了：谁在一个月内捡200个烟蒂给他，这里的书让他看个够：要不然，十个烟蒂换一本书也行。
一声令下我们分头行动，上学捡、放学捡、下课到操场外边捡，捡了两个星期每人才完成五六十个。捡的人多了也就难寻找目标，开始算计起来，有个伙伴把几支长一点的烟蒂切成两断，用火一烧“变”成了两根。我不忍心去骗一个孤单老头，就多跑出好多路，有时天黑了才回家。有一天晚上村里放电影，散场后我们每人一下子捡了二十多烟蒂。我正暗自高兴时，忽然发现驮子爹也在地上摸索着，感到他十分可怜，剩下的几个伙伴离开时把到手的二十多个烟蒂撒在他面前就溜走了。第二天我们到驮子爹那里“交差”，他看见我只有五个烟蒂，便让我捡到150个就可以不捡了，另外三个伙伴则每人追加50个的任务。几个伙伴都怪他偏心眼，后来商量着干脆10个烟蒂换一本书看算了，不用再忙活了。而我却摆脱不了一整袋小人书的诱惑，又坚持了几天完成了150个任务。那些书大约有《聊斋故事》、《西游记》、《封神榜》、《吕梁英雄传》，记忆最深的是一套40本的《三国演义》，我都被应允阅读，一天换一本。
小人书内容比较浅显，至少情节都能看出个大概，再讲给班上的同学们听。那段时光我几乎成了班上的“故事篓子”，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学习委员。人生的差异可能就缘于幼年时一次天性的偶然流露。我同情驮子爹，他以小人书回报我、启蒙我，在不知不觉中我养成了嗜书的习惯。上中学后，我又翻起了图书室的小说，作文成绩也一直不错，我还学着写起了小小说。起初写了十多篇不见变成铅字，准备放弃时又想起了为驮子爹捡烟蒂时的毅力，我打算写满150篇。写到第十五篇时居然感动了《湖北农民报》的编辑，三百多字的小小说《圆》得以发表，编辑还配了几百字的点评。放假时从县城中学回家，我特地拿着这张报纸去找驮子爹报喜。他此时已经躺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下地了，但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那袋小人书还在。
后来我参军了，还写些小豆腐块，还不时想起那袋小人书和那些或长或短、带“把儿”不带“把儿”的各种烟蒂。第一次探家时，村子公路边的荒地上多了一座孤坟，听儿时的伙伴讲，那是驮子爹的。我在坟前默默伫立了好久。
再后来，我几次给老家写信打听小人书的下落。听说，那袋小人书和我的故事还在村子里的小孩中流传着……
文：王洪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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